陳年喜全新非虛構散文集《一地霜白》近日由山東文藝出版社出版。書中收錄了他近年來創作的多篇非虛構故事及散文,故事回望故鄉風物和異鄉風塵,勾勒命運長途中的足跡,記錄同路人的生死。粗礪而詩性的文字,展現了在命運風暴里掙扎的人,如何奮力在人間荒野踏出堅實的路。
《一地霜白》,陳年喜 著,山東文藝出版社2022年1月版
陳年喜1970年出生在秦嶺腳下一個叫峽河的小山村,家鄉的孝歌、秦腔、鼓書等傳統文化帶給他最初的文學啟蒙。1999年,為謀生計,他開始16年的礦山爆破生涯。漠野天荒,風雨飄蕩,他在地下5000米開山炸石,也在礦洞、工棚里用生命寫下滾燙的詩行,抒發著“再低微的骨頭里也有江河”。2015年頸椎手術后輾轉貴州、北京等地從事文職,并開始非虛構寫作。其作品和事跡打動千萬讀者。2016年,應邀赴哈佛大學等名校進行詩歌交流,獲首屆桂冠工人詩人獎。2017年,所主演的紀錄片《我的詩篇》上映。2020年受邀做客中央電視臺節目《朗讀者》,確診塵肺病后回到家鄉繼續寫作。2021年入選《南方人物周刊》2021魅力人物“100張中國臉”。
憑借克制而深情的敘事、蒼涼而詩意的文風,陳年喜的詩集《炸裂志》及前兩本非虛構作品集《活著就是沖天一喊》《微塵》均實現口碑和銷量雙豐收。山東文藝出版社此次推出的《一地霜白》是陳年喜的又一心血力作,描摹風物20余種,刻畫人物50余位。書寫礦山生活和城市漂泊之外,作者在本書中回望故園春秋,回到礦工前的自己,訴說苦寒童年的殘酷與溫情,講述至親至愛間的感動,并為村居生活做見證式留影。這是一部苦難之書,也是一部溫暖之書,必將觸動我們內心最柔軟的角落,賜予我們在絕望中尋找希望的力量?!霸杆缛A,照徹形色匆匆的人?!?/p>
【自序】
流水坐過的臺階
為這本冊子取書名時,很費了一番躊躇,最后終于確定下來《一地霜白》。其實也沒有什么深意,對于這個世界來說,對于生活與命運來說,霜,實在稱得上永恒之物。
在經歷書中大部分事件時,我尚年輕;在出版這本薄薄冊頁時,已華發叢生。對于讀者來說,這或許是一本散文集,而在我,卻是時間風塵的證詞。歲月流遠,唯有默念,唯有相望相惜。
我本愚鈍,性格懶散,一生失敗的人都敏感而膽怯。內部命運與外部命運相互爭斗,白天與黑夜彼此臧否,有時清醒,有時迷失。常常從一頁白紙出發,又在一頁空空的紙上回歸。
收攏完這些文字時,想再打磨一遍,突然發現自己沒有了力氣,發現在寫作它們時,狀態是最好的。就像經歷過的那些生活,我已無力畫蛇添足。我書寫了它們,它們又將我書寫。我一直沒有找到一種方法,找到一個出口,使寫作變得從容,它們糾結又短小,包括這篇。我想,我將用一生來尋找。
如果有人問我為什么寫作,我也沒有答案。就像一個人走在路上,會突然失聲笑起來;或者夜深人靜時,會突然用被子裹住頭,淚流滿面。
記得有一年,與一群人顛沛到黃河三門峽一個叫槐扒的黃土峽谷段,彼時初春無雨,源頭雪山未化,黃河裸露出一節節嶙峋的河床。這些流水和時間坐過的臺階,向遠方鋪排。它們經歷了什么,見證了什么,又似乎一無經歷和見證。
我們坐過流水,又被流水坐過。彼此留痕又彼此忘卻。
逝水流長,追趕春天的人一身霜白。春風與朔風互為永恒,歡欣與悲傷互為永恒,生與死互為永恒。人在無數永恒之物間穿行,倏忽而過。
一地霜白,愿白霜超越本身,愿霜色如華,照徹行色匆匆的人。
陳年喜
二〇二一年十一月十日